“……”
憬不想出声。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，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感同身受。也明白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化解哪怕一点点的悲伤。
他只能干看着，安慰的话憋在嘴里，最后还是只呼出了一口气。
殃悍害人，但明明，她也是受害者。
雨水漫过小路，混有细微泥沙，只此一点，就显的分外浑浊。
男人愣了一会，看到面前颤抖的身影，抽涕声愈发细微，他这才感受到。
要抱住她。
他是这么想的，也是这么做的。
张开双手，拥入怀中。简单的动作，希望能温暖人心。
“别哭，眼泪收回去，会好受一点。”憬还是抱住，她的身体很凉，大概是想汲取温暖，但奈何身边更加寒冷。
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。
应该说是，接下来，都不一样了。
憬松开手，旋即抓住了女孩双肩，见她眼眶通红，眼角还有泪滴。
男人的胸前有些湿润，或许就是压缩到极致的悲痛。
他看着面前惹人怜爱且长相精致的女孩，忍不住伸手，为她擦去泪珠。
“叫什么名字。”憬一边抹去，一边问起她的名字。
他实在是找不出来别的话题了，但总不能原地踱步。
沉浸在悲伤里只会加剧悲伤。
女孩微微转头，声音又低了几分，差点就要被雨声遮盖。
“穆苒。”
很好听的名字。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憬点点头，随后站起身来，推开房门。“不用怕，穆苒，偷偷跟你说，你不要告诉别人，叔叔我曾经也是须怀谷里很出名的弟子，所以，你不用担心，我是不会死的。”
她让穆苒转过身，狭小的房间里虽然脏乱但还容得下两人，男人让女孩安心躺下，而他则蹲在床边。自信的说出让人感觉安心的话。
“接下来，你好好养着身体，还是太虚弱了，今后呢，不管怎么样，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看的最重，知道么。”
“再睡一会吧。”
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，男人再度起身。
其实他本以为不太擅长说这种话，更不擅长照顾别人，但现在，好像就是无师自通了一样。
到底是因为什么呢。
他不明白，但也没必要明白。
退出房间，他松了一口气。哄小孩这种事，心比想象中要累。
而且，他也完全没想到那个女孩会说出这些来。
“因为自己，家里人接二连三的离去，也难怪……”憬的面色并不是很好，因为他知道，这孩子的事，恐怕没想象中那么容易。
憬知道，距离这里最近最近的有人生活的村落也有个一天的路程，再加上山路崎岖，蜿蜒曲折，一个小姑娘，跋山涉水这么长时间，先后又没了亲人，又是这种天气……
等等，等一下，她是，这种天气一个人上来的么。
不对，不对，还有人，应该还有人的。
就算是真的像穆苒所说的那样……他也得去看看。
不然，不能心安的。
憬一拍额头，一把抄过墙上挂着还没完全干的斗笠蓑衣，胡乱的戴上，直接就冲了出去。
路过自己的菜园，他抓起闲置的铁锨扛在肩上。
上面？不，应该不是，去下面找找。
男人看了眼上面的山路，直觉告诉他应该不在上面，他转过身，扶了一下手边的竹子，一边注意脚下，一边慌忙的在积水的地面上奔行。
小路并不宽，两边还都是竹子，台阶上有些许青苔，很滑，加上雨水就更滑了。好在憬的平衡性还不差，一路上也没有摔倒。
出门走的也急，长剑没待在身上，不过也无所谓。
雨好像小了一点，看还是看不清远方，就算憬对这里异常熟悉，但也不得不放慢脚步，仔细看着周围有没有能供人藏身的地方。
他们有可能就在那。
竹林内，废屋里，山崖边，石桥下，近乎哪里他都望了个便，但一个人影都没有。
“难不成……他们已经……？”憬尽量不往坏的地方想，如果他们真是像憬料想的那样。
他甩甩头，想尽量摒弃那样的想法。
再找找，说不定，马上就能看到了。
说不定他们还没什么事，穆苒只是看他们昏过去了，万一其实还有一口气吊着。
憬其实知道，大概率是无望了。
正常人的体质，应该是没法在这样的环境下……
他回头看看来路，自己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路了，如果是穆苒自己的话，能走出这么远到那个亭子么。
那样的年纪，就算是殃悍，也不能在这样的天气下走这么远的山路吧。
憬在原地驻足，又身看着接下来的路。
……在走一会吧，再没有了，我就放弃。
憬知道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，他其实已经不报什么希望里屋。
现在，他只是鬼使神差的想往下走走，仅此而已。
脚步也明显放缓。
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，就好像是收到了背叛的心情。
这么说也不太对。
他摇摇头，扶着一块巨石，他想擦擦额顶的汗水，那不是因为劳累。
“就，到这里吧。”他低下头，气息并不稳定。
回去的时候，再看看，如果真的没有的话，就再去上面找找。
总归会找到的对吧，对吧。
憬刚要转身，余光却突然扫到巨石后一个黑色的物体上。这一刻，他全身猛的一颤，而后马上跨了两步走到后面。
他看着岩石后面的一切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，他有些心痛。
那是两个人，根本不用仔细观察，看他们毫无生色的脸和被水浸泡的下肢就能明白。
但是憬还是伸手探了探。
没有意外，没有温度，没有鼻息。
他们确确实实的死了。
看样子，还没死多久。
两个人，一男一女，一个人深深地低下头，另一人趴在他的怀里。不知道是笑着，还是哭了。
两人的手指甲都是纯黑色的，耳朵黑了大半，脸也是死气沉沉的。
不知道他们的死，是因为这气温，还是这因为殃悍……
两人都很瘦弱，衣物也是单薄的很。
身后背着的包裹也是小的可怜，但那大概也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。
“这就是，对吧。”
憬抹了抹眼角，手里的铁锨不如憬所愿的被他挥动。
这是他能想到的，最该做，也是必须要做的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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